“……”
姜稚衣轻轻闭了闭眼。
她倒不像这堂中的公子们惧怕挨手板,料定这老先生也不可能罚她,只是当着这么多纨绔的面,她若比他们还一问三不知,未免也太丢脸了。
这事要传出去,别说宴席不必摆了,她看她日后婚席也不必摆了!
这一辈子都别出去见人了!
姜稚衣抬袖掩了下额,往右手边悄悄递去眼神。
恰见元策搁下笔,将书案上写了字的白宣扯下,在掌心迭了起来。
“先生请容我想想——”姜稚衣拖延着时辰,盼着这字条快些扔过来,正是紧张之际,余光忽然瞥见前方什么一闪。
姜稚衣转过眼,看见前座人状似无意地举高了手中的书卷。
书卷空白处赫然写了几个大字。
姜稚衣一眼扫过去,如蒙大赦:“我主和。”
右手边,元策将将掷出的字条顿在了手心,顺着姜稚衣的视线往斜前方看去。
姜稚衣清了清嗓,回想着那几个大字的提醒,继续道:“西北两族联合发动战事,若迎战,我军必大损,纵观前朝,陆时卿陆中书大人便曾在吐蕃与南诏两族联合起战之时,有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先例,若和谈可击破瓦解西北两族之联盟,又何必有此一战?”
老先生捋了捋长须,尚算满意地点点头:“此问并无定论,主战或主和不过各抒己见,姜小公子由此想到前朝吐蕃与南诏之战,也算切题——行了,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。”
姜稚衣为捡回的面子松了口气。
老先生一出学堂,前排世家公子齐齐转过头来:“姜小公子真是博古通今,令我等佩服不已!”
“我若有姜小公子一半引经据典之能,也不会总挨手板了!”
“……”
可都闭嘴吧!真正博古通今、引经据典的人,在她前面。
姜稚衣衝众人比了个打住的手势,向前座尴尬地看去一眼。
裴子宋似有所觉,半转过头来,朝她压低声道:“这是姜小公子应得的夸讚,我不过写了几个词提醒,若姜小公子不通晓这段史实,不可能看明白,若不是真心主和,也不可能答得上来。”
……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。
不愧是相国之子,夸人也夸得分寸有度,让人听着不至于尴尬,不像那群言过其实的马屁精。
姜稚衣缓缓点了点头,认可了自己肚子里的墨水。
“这是自然,和为贵嘛!”主和这事自然是毫无疑问的,若是打起仗来,阿策哥哥不就又要去边关受苦,与她分隔两地了吗?
姜稚衣笑盈盈说完,感觉到右手边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,偏过头去,朝元策会心一笑,轻眨了下右眼。
元策看了眼侃侃而谈的裴子宋,面无表情撇开头,在无人看见的角落,将那张写有“主战”二字的字条撕成了两半。
翌日一早, 姜稚衣又多贪睡了半个时辰,到天崇书院时,上午第一堂课已经过半。
听说今日这第一堂课又是昨日那老先生讲授, 姜稚衣立马打消了中途进学堂的念头。
这等资历老又性情刚直的大儒,昨日既能当堂点她的名,今日见她迟到, 当众训斥她几句也不是没可能。
想想自父亲母亲不在以后,别说挨训, 这近十年她连句重话都没听过,姜稚衣干脆在马车里小憩至第一堂课结束,等到课间歇息的时辰才进学堂。
一走进天字斋, 却发现里头只有七零八落几名学生, 元策也不在席上。
姜稚衣在书案前坐下, 看向前座的裴子宋。
有了昨日的“舞弊”之交, 她也不再装模作样问谷雨了, 直截了当朝前问:“这些人都去哪儿了?”
裴子宋从书卷里抬起头,答道:“今日第二堂课打马球, 钟小伯爷和沈小将军各组了一支马球队, 他们都去换行头了。”
“那岂不是又……”能看到阿策哥哥马上的英姿了!
姜稚衣兴高采烈到一半一个急转弯:“……又有热闹看了。”
裴子宋笑而未语。
看着那道有问必答,无问又不多嘴的背影,姜稚衣很是满意, 想起什么, 给一旁谷雨使了个眼色。
谷雨心领神会,拿起今早准备的一隻礼匣走上前去。
郡主不爱欠人情,每逢受人恩惠,必要赏赐下去些什么,昨日得这位裴公子相助, 之后也要继续仰仗他了解沈少将军在书院的动向,此时送上一份回礼再合适不过。
谷雨走到裴子宋书案前,说明来意,双手呈上礼匣:“微微薄礼,请裴公子笑纳。”
裴子宋面露诧异之色,起身回头朝姜稚衣作了一揖:“同窗之间本该互帮互助,举手之劳何足挂齿?裴某无功,不敢受禄。”
姜稚衣最烦这些推礼的说辞,她库房里多的是落了灰的古董与奇珍异宝,吩咐管事挑份礼物不过一句话的事,与人唧唧歪歪反倒多费口舌。